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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魯瓦爾多發現自己站在地道的盡頭,那曾經是他很熟悉的場所。在宛如通往樂園的彼端裡有著他最喜歡的收藏們。他邁出步伐、鞋跟敲在地磚上卻沒有任何聲響,回音彷彿被海綿吸收了一樣,四周靜謐的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他向那片黑暗裡伸出手,指尖在短暫的劃過虛無後傳來冰冷柔軟的觸感,而比觸摸更快到達的是腐朽的氣味,刺激著鼻腔和更深處的嗅覺神經。灰色的瞳膜無法反射出任何光線,他看不見眼前的物體。但是他記得那股帶著一絲腥甜的氣味,揉雜在腐爛中將一切都弄得那樣模糊混濁。

 

 

01

「喂、古魯瓦爾多,」布列依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醒醒,今天我們要做模擬實戰的訓練。」

「唔……」甫睜開眼,帳棚外的太陽光立即刺入眼中,讓本來就還沒聚焦的灰色眼珠變得更加茫然。但是布列依斯沒看見這個變化,他正在替慢吞吞爬起來的古魯瓦爾多收拾東西。一面將自己有帶的必需品裝入同伴的背包裡,眼角餘光偶爾瞄到緩慢著裝的古魯瓦爾多,覺得對方的模樣就像隻太過懶散的灰色大貓。

如果古魯瓦爾多是貓,那麼另外一個昨天晚上背著弗雷教官熬夜打牌的阿貝爾大概就是熊的規模了。布列依斯早晨離開帳篷漱洗的時候看見利恩也正好出來,打過招呼後才知道原來他睡下之後還有同伴們偷偷熬夜打牌這段插曲。

「你最好不要讓教官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情。」

「你不要說他就不會知道。」古魯瓦爾多的表情始終是那副模樣,空白的像是沒有任何情緒、又像是他本來就一直用這麼透徹的目光在看著世界。身為皇儲,他就連懶散的換衣服都能夠有一種王族獨有的慵懶氣息。即使是艾伯李斯特都無法做到那樣。那是與生俱來、在出生前就刻劃在靈魂上的痕跡。

布列依斯不很苟同這個說法,但他並不是會告密的類型。將手中收拾好的兩只背包其一遞過去時,古魯瓦爾多卻連打開確認都沒有,只是走向他們放置物品的那個角落,蹲下來掏摸了一下,然後取出兩個彈匣,他把其中一個扔給布列依斯,表情依然淡漠,「你剛剛忘記收了。」

「可是教官沒有說要攜帶這麼多彈匣?」

「有備無患。雖然是模擬,但這還是實戰,只有自己能救自己。」更何況,他的直覺一直很準。

銀髮的同伴認真地思索了一下,還是將彈匣收進去。低頭的時候布列依斯錯過了古魯瓦爾多眼中閃過的某種情緒,那並不是笑意,甚至連本人都沒察覺到,但是並不負面。

 

訓練生們是兩人一組的帳篷,在將進入渦的必須裝備仔細攜帶好之後所有人開始拆卸帳篷。弗雷特里西教官正在和米利安中隊長確認核心的回收位置及作戰方式,其他的正式隊員已經進入武裝車按著自己的職務開始工作。另外有一些跟隨中隊長來的零散隊員在訓練生的附近。美其名是盯著他們做事,其實根本只是無事可做。

不管在宮裡還是連隊,看樣子這個世界還真不缺這種人啊。

古魯瓦爾多一面想著手裡也沒停止工作,才將營釘拔起來他就聽見了附近的兩名隊員竊竊私語。內容不外乎就是被放逐的王子之類帶有貶意和嘲諷性質的談話,對長年生活在宮中的古魯瓦爾多而言,這種等級的私論簡直光明正大到讓他覺得沒有必要給予理會。

可是顯然有人不這麼想。

當他把營釘和繩子妥善得捆起來收好時,剛才那幾個隊員聊天的地方出現了另外一道聲音。

「道歉!」

少年王子循聲望去,看見昨天晚上一度試圖賭錢後來被利恩阻止的阿貝爾正站在那幾個正式隊員面前,比成年人們尚矮一小截的金髮少年毫不畏懼地正視著他們。

「在背後說人家的閒話,藉此來展現自己與眾不同是小孩子才會做的事情。你們身為連隊的人這樣批評一個還沒成年的小孩子,難道不覺得自己很丟臉嗎?」

古魯瓦爾多不覺得自己是小孩子。可是阿貝爾說的那麼義憤填膺,好像那個被侮辱的人是他一樣。以少年而言過於高大的身形雖然仍舊比訓練有素的成人矮一小截,可是散發出來的氣勢卻讓他看起來不顯得屈於弱勢。

「注意你的口氣,訓練生。你以為你是誰?」正式隊員裡有人開始擺出架子,但也只是讓他看起來更為可笑。

阿貝爾完全不買帳,湛藍的雙眼瞇起,透露出一絲挑釁的訊息,「教官說過連隊裡最重要的是團結,如果依照隊訓,侮辱我的同伴就等於侮辱我,這樣子我是不是能為自己討回公道?還是說,身為正式隊員你們根本不知道有這一條?」

「你這個小鬼……!」

 

「但是事實上並沒有那一條。」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這邊的艾伯李斯特推推眼鏡,一臉正經。古魯瓦爾多瞄了他一眼,昨天晚上的牌局幾乎都是這個人贏走的,如果賭錢,阿貝爾會輸到連褲子都沒得穿。

「……」

「連隊是不惜犧牲性命也要阻止渦的組織,我們之所以活著是為了結束這一切。」艾伯李斯特的語氣很平靜,在那之中有些什麼正在隱約萌芽,但那還太過於隱晦以至於他們都沒有發現。黑髮少年微微勾起嘴角,露出對於古魯瓦爾多而言相當熟悉的官僚式笑容,因此他知道那之下並沒有表面的意思,「那些人執著無謂的上下之分,可能連這一點都忘了,雖然是前輩們,但看起來還真是令人難過。」

「……每個地方會有這樣子的人。」少年王子的話裡透露著終結話題的意味。「你過來做什麼?」

「弗雷教官讓我來傳話,每個人還要再多帶上一盒彈匣,以求逼真。」說完之後艾伯李斯特就走掉了。

古魯瓦爾多轉告給布列依斯時對方一臉驚訝,讓他有種莫名的滿足感。

至於那一場鬧劇,就在弗雷特里西毫不避諱地袒護訓練生和米利安的皺眉下平安和解,當然和解內容是古魯瓦爾多得到了一個形式上的道歉,而主動挑起爭端的阿貝爾則是向利恩抱怨他還以為可以活動筋骨後,被弗雷教官以沒有誠意接受道歉這種讓人無法理解的理由揍了一頓||名義上是,幫阿貝爾「活動筋骨」。

那個時候剛好是相當暖和的季節。訓練地附近開滿了野花花苞,粉嫩的紫色與紅色迎風搖曳彷彿波浪一樣輕柔。但是他們等了一整個春季始終也沒有開花。

「當初抽籤應該做個手腳,讓伯恩哈德教官來帶我們才對。」利恩看著明顯是玩上癮的教官,略帶遺憾地表示。古魯瓦爾多有點意外除了利恩本人,這個已經無法挽回的提議居然還受到布列依斯跟艾依查庫的同意。

日後弗雷特里西聽聞那件事情時,也相當遺憾的表示自己是志願役,不接受退貨和換貨,接著將提議者和贊同者通通修理了一頓。那幾個傢伙的哀嚎和慘叫嚇跑了不少附近的昆蟲走獸,古魯瓦爾多真的也很遺憾沒有辦法做標本。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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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離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